刃心的文字走廊

（４）

剛打掃完家裡，望著窗明几淨的客廳，坐在沙發上的維真，滿意的嘆了口氣。

早上送佩佩出門之後，她本想回Kiss集團繼續一天的工作，可不知怎地，她心裡就是覺得
不大踏實。

或許是擔心佩佩隨時會回來？所以才守在家裡，但又有什麼好擔心的，佩佩都那麼大一個
人了？

理不清自己的心緒，只好讓自己的手邊忙不下來，等她再回神時，她早已拿著掃除用具，
把方家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掃除了一遍。

至少…思瑤姐回來會很開心吧？

又望了一眼擱在桌上，屏幕依舊漆黑，毫無反應的手機。

她下意識的將手機拿起，滑動屏幕，手機在她的觸碰下亮起光芒，維真不禁吁了口氣，手
機果然沒壞。

只是，像是回應她的呼喚一樣，她才要將手機放下，手機卻猛地震動起來。

一個陌生的號碼亮在屏幕上，凝視著那號碼，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手機接起。

「…喂？」

電話的那頭，響起的聲音，就如同他顯示的號碼一般陌生，而且，不帶絲毫情感。

「…您好，這裡是濟仁醫院，請問您認識金佩芳小姐嗎？」

醫院打來的？而且還是說佩佩的名字？

「…對、我是。」

整日的不安，似乎終於在這通電話裡有了答案，維真握著電話的指尖有些顫抖，如果可以
，她多想掛掉電話，因為，她就怕，就怕話筒那端再度響起的話語，是告訴她、她最不想
聽到的恐懼。

「…是這樣的，金佩芳小姐剛剛被人發現暈倒在路上，目前已被人送來我們醫院，但仍昏
迷不醒，我們剛剛已經連絡上她惟一的親人方思瑤，她說她人在南部，雖然已經在趕回來
的路上，但仍希望我們第一時間可以連絡妳來協助。」

接下來，維真覺得自己的世界彷彿陷入一片空白，她似乎聽見自己說了聲「好」，但她記
不清楚，因為跟著喚起她下一個意識的聲音，是手機從她手裡滑落，掉到地板上的碰撞聲
。

磅噹。

────────

從來沒有開過那麼快的車，聽到佩佩暈倒的那瞬間，維真內心的焦急，操控了她思考的能
力，而眼前就要變換的紅燈號誌，更是逼得她將油門踩到最底，只求能在以最快的速度衝
過去…

只是，事情往往不能那麼順利，就在車子要穿過斑馬線的那剎那，迅速替換的號誌，立馬
換上了刺眼的紅色，逼得她緊急剎車，身體卻還來不及停下，隨著車體瞬間停止的反作用
力，硬生生把她反彈到椅背上。

但也是在這刺耳的剎車聲中，才再度喚回她思考的能力，看著斜前方的小綠人還在倒數，
她深吸口氣，讓自己紊亂的心情平靜下來。

可是，即使情緒平靜下來了，太多的思緒仍充斥在她的腦海…

不知道佩佩怎麼樣了？雖然只是暈倒，但也是自己不夠小心，怎麼能讓大病初癒的她，就
這麼跟曼娟出門了呢？

自己是不是該先打通電話給曼娟，或許曼娟還跟佩佩在一起…？

想到此處，正要拿起手機的她，才找出曼娟的號碼，要撥通的當下，一種莫名的氣憤，卻
又揪住她的心頭。

曼娟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好好的人給她帶出去了，卻會被人發現暈倒在路上？

她焦急的等候電話接起的剎那，焦急的想從曼娟口中得知事情的真實狀況，她甚只已經準
備好，電話接通的瞬間，她一定要曼娟跟她保證，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只是，耳際不斷傳來的嘟嘟聲，根本沒有回應她此刻憂慮的能力，而最後，迴盪在她耳邊
的，只有預錄好的語音留言的通知聲。

像是算好一樣，綠燈也在此時亮起，維真無奈的嘆了口氣，卻無法化解胸口的鬱悶與焦急
，她只能再踩下油門，往醫院的方向而去。

幾十分鐘後，她總算是趕到了醫院，依著護士的指示，她打開了病房的門。

只不過，裡面坐著的那人，聞聲回頭，在她轉過頭與維真視線對上的那瞬間，卻令維真難
掩臉上的訝異…

「…曉婷？」

────────

坐在梳妝台前，佩佩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臉色雖然仍有些蒼白，但氣色上已比自己剛離開
Dr.Jones家時好上許多。

勉強對鏡子裡的模樣微笑一下，此刻，雖然遠離了柯展裕，有了平靜的日子，但她還是有
她憂慮的事情…

自從上次與曼娟去平溪放過天燈之後，佩佩就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平淡看待曼娟這個朋友
。

但或許也是知道此點，曼娟這兩天，也沒有再打電話來擾亂她的心思，雖然，曼娟關心她
的簡訊，卻沒有少過。

正想著，手機的螢幕剛好在此時亮起，她滑開螢幕，傳來的，正是自己心中想著的那人…

『佩佩，時間好快，已經幾天沒見到妳…』

『…一切還好嗎？雖然有維真代替學姐照顧妳，但我能幫上忙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說。』

似乎能感覺到她打著訊息時，眼裡的笑意，指尖的溫度，看著螢幕的鍵盤，勉強輸了幾個
字又停下，心頭無從依附的紛亂，佩佩有些失神。

忽地，身旁的門板，傳來兩聲清亮的敲門聲便停下，像是等著她的回應一般。

暫時放下自己腦海的思緒，佩佩望著門的那側…

她知道，門板的那端，站在另一個，讓她如此猶豫的人。

「…維真嗎？」

彷彿只是想說出這個名字，此刻，除了維真，這偌大的房子裡，還有誰與她共處？

「…佩佩，是我、我可以進來？」

這早已不是她倆之間的問題，佩佩輕聲允諾，門便被推開，維真柔美的臉龐，伴著她眼底
的溫柔，出現在佩佩的眼際。

她靜靜的望著佩佩，半晌，卻沒有開口。

「…維真，怎麼了？」

彷彿接下來要說的話，已在自己的腦海中盤旋許久，吐出每一個字，都慎重的像是神聖的
儀式，維真緩緩的開了口。

「…妳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

「曉婷阿─，妳到底對維真做了什麼？」

坐在飯店的床沿，思瑤看著曉婷正在梳著頭髮的背影，眼裡的憂慮，一時之間還無法消停
。

那天，不管她怎麼問，曉婷卻都只要思瑤借給她一個濟仁醫院的護士。

「─思瑤，別擔心，我只是找維真談談，要她了解自己真正的心意─」

說著，她站起身來，坐到思瑤身旁，握起思瑤的手。

曉婷手裡的溫度，讓思瑤的擔心稍稍舒緩。

「…我只是在想，如果維真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那我們在旁邊怎麼幫忙，都
只是徒勞無功而已…」

「…所以，我找了她談談，她答應我，她這幾天會好好想一想…」

聽到這裡，思瑤心中的擔憂已經消卻不少，她握緊曉婷的手。

「…謝謝、謝謝妳願意為佩佩做那麼多…」

「…雖然妳和子奇半開玩笑的起了個賭局，可我知道，你們都是真心在幫忙佩佩的。」

曉婷笑著輕輕搖搖頭。

「思瑤，妳又來了…」

「…妳我之間，我做再多，又有什麼好說的呢？」

看著這樣的曉婷，思瑤心裡的感激，和心裡的柔情，讓她不自禁的，深情望進曉婷的眼底
，她髮絲間的香氣，毫不躲避的滲入她的鼻息，她彷彿能清楚聽見彼此的心跳，空氣似乎
一瞬間靜止了，她們兩人的身體，不自覺的，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媽，可以幫我拿毛巾嗎？我剛剛忘記拿進來了。」

小熊的聲音，突然透過浴室的門板，闖進兩人之間。

瞬間僵硬了兩人，看著曉婷，思瑤有多尷尬？她只能勉強的應了聲，恍若沒事的拿起一旁
的毛巾，遞進浴室裡。

在小熊透過門縫取走毛巾後，腦海裡還迴盪著剛剛的畫面，思瑤輕嘆了口氣。

一陣溫暖，卻從背後襲來，曉婷溫柔的，從她身後，摟住了她。

「…這件事結束之後，思瑤，妳是不是該補給我一個約會？」

自己的嬌妻總是如此可愛，思瑤心頭一甜，微微一笑。

只是，她卻沒注意到，梳妝檯旁曉婷的手機，因為收到一封新訊息，而亮起的光芒。

─────────

天空無邊無際的漆黑，讓掛在其上的星子，閃耀的更為璀璨。

碧潭旁的山頭，還有著雨後濕潤的空氣，每每踏在土地上，都能聞到青草的氣息混著雨的
濕潤，凝結成一股清新。

維真帶著佩佩，走在有些濕滑的山路上。

「…維真，妳怎麼想來這裡？」

一路上，維真心中的思緒，彷彿停止了她說話的能力，看著這樣的維真，佩佩說不擔心，
那是騙人的。

「…佩佩，我一直都很想再來這裡，只是沒有機會…」

維真停下腳步，還想在說些什麼，但一轉身，佩佩卻不在自己身後。

怎麼了？

上次的事情，雖然是曉婷為了提醒她，但也是因為這份提醒，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在意佩佩
。

回首那時，一路上，她滿腦子想著的都是佩佩怎麼了、要怎麼保護佩佩，這樣的自己，難
道對佩佩沒有任何除了朋友以外的想法嗎？

這幾天，她不斷試圖釐清自己的感覺，而到今天，她似乎可以對自己下一個決定，但她也
想知道，佩佩對她的想法。

於是，她帶佩佩來了這裡，這個她自小時就常與玩伴來玩耍的地方，是她人生的起點，她
希望，今天，她可以知道，她是不是能夠和佩佩一起有個開始。

但此刻，佩佩究竟是去哪了？

容不下再一次面對佩佩遭遇危險的可能，她焦急的四下張望，終於，在不遠的後方，她看
見佩佩嬌小的身影，隱身在草叢之間。

「…維真，妳快來看！」

聽見佩佩的呼喚聲，彷彿揪住自己的心頭，維真無暇多想，便跑了過去。

只見佩佩已蹲在草叢間，她身旁，圍繞著那一閃一閃的螢黃光點。

「─妳看，是螢火蟲欸！」

維真失笑，她想帶佩佩來看的，不就是這些可愛的小東西，怎沒料到，卻先讓佩佩發現了
？

她蹲了下來，與佩佩一起，在黑暗中，注視那螢亮的美好。

「…佩佩，妳知道嗎？其實，之前我看到妳，還是很矛盾…」

「…可是，現在我…」

她口裡的話還沒說完，卻見佩佩一個勁的往前鑽，太清楚這裡地形的她，不由得失口叫出
…

「…別動！」

佩佩困惑的回頭望了她一眼，腳步卻沒有停止，跟著，她感覺到右腳一滑，下面已是騰空
，遠離地面的恐懼，她正想尖叫出聲，一雙有力的手，卻已經緊緊抓住了她。

黑夜中，卻無法掩蓋維真眼神裡的堅定，脫離了剛剛的恐懼，佩佩不由得感覺心裡的某處
，被這樣的眼神，硬生生的融化了。

「…維真，謝謝妳。」

不知道自己能再說什麼，維真輕輕的搖搖頭，她體貼的替佩佩拍開身上沾染上的沙土。

「…我們回去吧？」

佩佩望向維真，似乎可以感覺到她的失落，於是，她不由得的勾住她的手。

「…嗯。」

兩人走下山時，跟著她倆身後的那群螢黃光點，不時的，照亮著兩人緊緊依靠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