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心的文字走廊

（３）

當陽光透過左側的窗戶灑進兩人的房裏，睡在右側的思瑤，不免因陽光的刺眼，而先行轉
醒，她張開雙眼，見嬌妻窩在自己懷裏睡的正沉，不由得微微一笑，但又見曉婷眼皮因為
昨日的眼淚而有些紅腫，卻不自禁得有些心疼。

本伸出手想要輕撫她的臉頰上的淚痕，想了想，還是忍住了，就怕吵醒了她，終究，思瑤
只是讓自己的頭，小心的靠近曉婷的髮間，將她髮絲裏的香氣，恣意的吸了個滿懷。

這樣幸福的日子，每一天都如此深刻。

「…思瑤。」

以為是自己吵醒了她，思瑤緊張的往自己懷裏看去，卻見曉婷仍睡得很沉，看來只是在說
夢話而已，她不由得笑了。

怕將手抽離會吵醒枕在上頭的曉婷，思瑤便乾脆的、躺在曉婷的身側，腦裏的思緒，不自
主的想到昨天曉婷和曉堯間的戰爭…她瞥向門口一眼，見門下的隙縫仍空無一物，她不禁
有些擔心…今天如果是假日該有多好？可以帶著一家四口出門走走，或許，曉婷跟曉堯就
能夠早點講開了。

「…思瑤，妳醒了？」

聽見這個問句，無疑的，曉婷這次是真的醒了，思瑤低下頭，溫柔的親了親她的臉頰。

「…嗯。」

兩人的體溫，在這親吻間更難割捨。

於是，曉婷不由得讓自己的視線對進思瑤的眼底，她溫柔的回吻著思瑤白皙的頸子，思瑤
輕吟了一聲，聽在曉婷的耳際，更是觸動心弦的呢喃，被子下本就只穿著睡袍的兩人，輕
而易舉的，曉婷便再度解開思瑤睡袍前的帶子，將手探進她的衣衫裏，她溫柔的用指尖蹭
著她的背脊…

「…曉婷…」

思瑤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模糊，早晨的纏綿無疑讓人更難割捨，因為一離開床，下次的這種
時分，又要再盼上好幾個小時。

像是了解曉婷的心思似的，思瑤熱切吻上曉婷的唇，一手也忙不迭的解開了曉婷的睡袍…

只是，門外那敲門聲，卻像是抓準時機似的，恰巧在此時響起。

「…媽媽、媽咪，妳們開門好不好？」

是思婷的聲音？兩人幾乎同時放開彼此，對上彼此的視線，兩人的臉上都有些震驚。

曉婷撐起身子，抓下床頭櫃上的時鐘，嚴肅的對著思瑤望了一眼。

「…現在才五點多，思婷最愛賴床了，怎麼可能會起來？」

也是同般心思，思瑤神色緊張的對曉婷點點頭，便慌忙的整理睡袍，她的手還有些麻，導
致動作有些不俐落，但她仍盡其所能的睡袍的帶子綁上，曉婷也坐起身來，趕忙梳好自己
的髮絲，綁上衣帶，兩人雖然慌亂，但緊張卻仍讓她們瞬間便下了床。

睡在靠門邊的思瑤先走向門，曉婷快步的跟上思瑤的身子，只見思瑤一打開門，門外的思
婷，向來總會梳理整齊的長髮，此刻卻仍有著剛睡醒的慌亂，她抱著那只自她六歲以來，
睡覺便從不離身的泰迪熊，那是曉堯因為畫畫比賽得到全校冠軍、拿到獎金時，央求思瑤
替他買來送給思婷的生日禮物。

見到這等情狀，曉婷立刻察覺不對，她蹲下身子，溫柔的看著眼前的思婷。

「…婷婷，怎麼了？跟媽媽說？」

聽到這句話，思婷漂亮的那雙大眼，像是啟動開關一樣，立刻溢滿淚水，鼻子裏的鼻水更
是讓她說話滿是哭音。

「…媽媽、媽咪，曉堯不見了，我找好久、找好久，都找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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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和媽咪都不愛我。」

一大清早的，曉堯一個人走在馬路上，空蕩蕩的街道除了偶有幾台腳踏車，由早起的歐吉
桑踩著悠閒而過外，就剩那本住在路邊的流浪狗群，搖著尾巴晃蕩著從曉堯身旁經過。

不知道該去哪裡的曉堯，不時伸手進口袋裏確認銅板所在的位置，那裏頭的十幾個銅板，
是思瑤幫他準備在書包裏，告訴他如果家人不在身邊時、緊急的時候可以用的。

現在，應該也算是家人不在身邊的時候了吧，以後，也不會在了吧…

想到此處，心中一陣酸澀，那樣的滋味濕潤了他的眼眶，他有些氣惱的伸手將還沒完全成
形的淚珠抹去，想到昨晚思瑤牽著思婷的手，在房門口，要思婷幫忙勸勸自己的模樣，他
更是恨恨的跑了幾步，將不遠處掉落在一台汽車邊的鐵罐踢個老遠。

「我一點都不在意，妳們都不愛我最好，反正妳們只喜歡思婷，我怎麼想根本就不重要，
而且，只要妳們不在，以後妳們被嘲笑、被討厭，都不關我的事了！」

像是不吐不快似的，曉堯邊說，聲音邊不由自主的提高，到最後幾個尾音，他根本就是對
著馬路的盡頭大喊。

那馬路盡頭傳來的幾聲狗吠，像是在呼應曉堯似的，只是，曉堯心中的落寞，卻沒有因此
被排遣開來，他咬著唇，忿恨的望著馬路的盡頭，不知道過了多久，當路上車潮漸多的時
候，他才小心翼翼的躲在停在路旁的兩台轎車之後，並不時透過兩台車中間的隙縫張望著
…

不多時，那台他熟悉不過的黑色賓士車，就從自己眼前駛過，看著車子裏媽咪的側臉，曉
堯的眼眶又有些濕潤，他好想衝出去跟媽咪說自己錯了、以後不敢了，可是一想到這樣等
同跟媽媽示弱，本站起的身子又硬生生蹲了回去。

「…反正不管我怎麼做，妳就是討厭我、不相信我，而且現在連媽咪都不愛我了，我再也
不要回去，我沒有妳們也活得很好。」

曉堯邊說卻邊往牆角的方向看去，就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一般，他說的既微弱又小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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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著紅燈的空檔，聯絡過鄭檢、子奇和小熊後，思瑤便打了通電話向醫院請假，感覺曉婷
緊握著她擱置在排檔上的手，她心一緊，反過來將手包在曉婷的手背上。

而透過後照鏡，思瑤還看得見思婷抱著那隻泰迪熊，默默垂淚的模樣，她更是心疼不已，
溫柔的對著後座的思婷開口。

「…婷婷，肚子會不會餓，等等媽咪先載妳去小熊哥哥家，妳先在那邊吃早餐，等媽咪和
媽媽回來接妳好嗎？」

一向乖巧的思婷聽話的點點頭，但小小的腦袋裏似乎還有些心事，過了幾個街口後，她才
開了口。

「…媽咪，如果妳找到曉堯，跟他說，我已經幫他把紅字解決了，這樣他或許就會回家了
…」

「…紅字？」

聽不懂思婷口裏說的是些什麼，曉婷困惑的轉過身去想問思婷，思瑤卻立刻緊張的偷空攔
住她，側著臉對她微微搖頭，要她不要再問下去。

「…好，媽咪答應妳，媽咪一定會跟曉堯說，好嗎？」

「…謝謝媽咪…」

思婷得到了思瑤的保證，像是安心了不少，她抱著那只泰迪熊，過沒多久，便在後座沉沉
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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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婷牽著思婷下了車，走沒幾步，便看見站在公寓門口的小熊，時間好快，已近而立之年
的他，現在看上去已有一個成熟男子般的穩重，他的身形雖仍如年少時般略壯，但這幾年
常跟子奇去健身的結果，已經練得精實許多，而他臉上的靦腆笑容，不管過了多少年卻未
曾變過，雖然現在這笑容裏有一絲憂慮，但他還是勉力維持著，對著思婷和曉婷招了招手
。

「…小熊哥哥！」

思婷一向喜歡小熊，一見到小熊雖然開心的想要跑上前去，但才跨出兩步，便轉過頭來，
輕輕的拉了拉曉婷的手。

「媽媽，我真的不用陪妳們去嗎？妳跟媽咪一定很擔心曉堯，我不可以只留下妳們兩個人
…」

看著思婷抬著頭望著自己，那眼神裏既猶豫又擔心的樣子，曉婷彷彿看見縮小版的思瑤在
望著自己一樣…一時之間，不知道對這個發現該喜該悲的曉婷，對上思婷真誠的雙眼，她
仍舊是寬慰的摸了摸她的頭。

「…沒關係，媽媽和媽咪沒問題的，妳就去小熊哥哥家好好的玩，要照顧自己，有事情要
打電話給媽媽和媽咪知道嗎？」

思婷點了點頭，才總算放心的跑向小熊的方向，讓小熊開門送她進了屋子，不多時，小熊
便關上門走了出來，臉上的笑容已轉成嚴肅的神情。

「…曉婷姐，不用擔心思婷，我會好好照顧她的，只是妳們要怎麼找曉堯？真的不需要我
幫忙？」

曉婷聞言，抿著唇對小熊微微一笑。

「小熊，謝謝你幫忙照顧思婷，我們已經聯絡上鄭檢，他答應先透過管道幫我捫找人，子
奇也出門幫忙找了，曉堯一向很黏子奇，我們在猜他沒有走遠，如果子奇出現，或許他會
願意主動跟子奇說話。」

的確，曉堯那麼小的孩子能走的多遠，而且鄭檢這個檢察官都願意出來幫忙，相信應該很
有希望才是。

想著，他對曉婷點了個頭。

「好，曉婷姐，那妳再幫我跟我媽問聲好，妳們找到曉堯後，就來我們家吃飯吧，曉堯很
喜歡吃我老婆煮的菜的。」

聽著小熊的話，曉婷感激的小熊微微一笑，才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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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了門上車，見思瑤仍在透過電話聯繫人幫忙尋找曉堯，曉婷卻已經忍不住的越過座位，
緊緊的抱著思瑤，眼眶裏豆大的淚珠，再也停不住的掉落下來。

見曉婷如此難過，思瑤擔心的掛上電話，溫柔的輕拍著她的背。

「…曉婷，沒事的，我們一定會找到他的。」

可曉婷隱忍許久的情緒，卻沒有辦法在這句話裏消停，她輕輕離開思瑤的懷抱，顫抖的打
開前座的置物箱，從裏面取出那卷圖畫紙，小心翼翼的攤平，那是用蠟筆畫成的一幅畫，
用色鮮明、畫功仔細，雖然看得出是個孩童的作品，但小小年紀能畫成如此已經可以看出
作畫者的天分和細膩。

看著愛妻望著那雙畫的雙眼，有多麼無助和難過，思瑤不由得心疼的摟著她的肩膀。

「…思瑤，妳告訴我，我是不是做錯了…妳告訴我、告訴我好不好…」

「…曉婷，別這樣，我想曉堯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在氣頭上…」

思瑤輕撫著曉婷的臉頰，安慰似的在她臉頰上柔柔一吻，卻止不住曉婷的淚水，潸然得掉
落在畫紙上…

那畫上，畫著四個人，看畫裏的人們的長相，顯然是方家一家的全家福，只是，四個人臉
上本來都應該掛著的笑容，現在卻全都被黑色的蠟筆畫成了哭臉，那曾經是曉堯送給曉婷
的母親節禮物，在四年前的母親節，曉堯得到全校畫畫比賽冠軍的隔天，曉堯在醫院的床
上，遞進曉婷手裏的。

當幾十分鐘前，曉婷在家中客廳的沙發下發現這幅畫時，她心痛不已，差點就瀕臨崩潰，
是思瑤摟著她，提醒她不能讓思婷見這一幕，她才忍到現在。

「…思瑤，如果我們找到曉堯，妳一定要提醒我，我欠他一個道歉好嗎？」

對上曉婷的視線，見她眼裏閃爍的盈盈淚光，思瑤將唇抿得有些緊，她微微點頭。

「…嗯。」

跟著，她溫柔的抱著曉婷，在她的愛妻額前，既心疼又深情地落下輕輕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