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心的文字走廊

（１０）（完）

「Cheers。」

讓手上載著紅酒的高腳杯輕聲對撞，撞擊時酒杯發出的聲音如此清脆悅耳，摟著曉婷的腰
際，望向窗外煙火的思瑤，臉上不由得泛起笑意。

十年多前，她與曉婷也曾這樣看過煙火，但當時的心情，和今日已不可同日而語。

回首走過的、熬過的那些，多少傷痛，多少傷痕，或許都能用幾句言語道盡，但卻是她和
曉婷為了與彼此共度這一輩子，所付出換來的，最珍貴的回憶。

而這些，是無論別人如何嘲笑、輕視，都摧毀不了的。

「思瑤，和妳一起共度的這十年，是我這輩子以來，最幸福的日子。」

「…曉婷。」

聽見愛妻的這句回應，對此刻的思瑤來說，無疑比任何事物都還要重要，而心頭湧起的感
動，讓她側著身子，凝視著愛妻的雙眼…十年了、都十年了，為什麼身邊的這個人兒，還
是這麼美，美得讓她屏息，美得令她心醉？

捧得曉婷嬌美的臉龐，她不由得的輕聲說。

「…曉婷，妳真的…」

忽然響起的門鈴聲，卻搶進她未完的的語句裏，多麼無奈的一番心情，看了曉婷一眼，但
今夜夜還長，有許多話還能好好頃訴，也不急於這一時，她彎著腰放下酒杯，可腰間卻忽
地一暖，卻是曉婷反著摟上她的腰，更對著她的臉頰輕輕一吻。

是阿，夜還長，她們今後的日子，也還長呢，她們還會有下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想著，牽著曉婷的手，思瑤打開了門。

門口的俊秀高挺服務生，對著兩人微微一笑。

「兩位貴賓好，這是妳們訂的客房服務。」

看著推車上的東西，思瑤卻有些困惑，上面擺著一臺投影機，和一只裝乘食物的鐵盅。

她不記得，她們有跟櫃台叫這些東西阿？

似乎是感覺到思瑤的困惑，服務生從懷中掏出一張小卡，那是飯店內時常替人準備的簡單
卡片，卡片是四方形對摺，沒有信封，只用了張貼紙黏上，思瑤只是用指甲輕輕一劃，卡
片便被打開。

『媽：
思婷提醒我妳可能會用到投影機，
所以跟子奇訂飯店時我就先要求他們準備了，
預祝妳和曉婷姐結婚十周年快樂，
永遠愛妳
小熊』

原來是這樣阿…感覺到這幾個孩子的用心，思瑤心頭一暖。

而站在她身側的曉婷，自然也看到了卡片上的內容，挽著思瑤的手臂，她靠在思瑤的肩上
，眼裏也有些濕潤。

「─兩位貴賓，要替妳們接上投影機嗎？」

見兩人看過卡片的反應，看來自己沒有送錯東西，服務生這才輕輕出聲提醒兩人。

「嗯，麻煩你。」

聽見思瑤的回答，服務生報以微笑，推著推車進入偌大的貴賓套房內，這間套房是園區內
飯店中最好的房間之一，房間面積有近五十坪大，房內有一客廳、餐廳、雙人房，並附設
有按摩浴缸的乾濕分離浴室。

踩過高級質料鋪成的棕色菱格狀地毯，客廳內本有一臺五十幾吋液晶大電視，但針對客戶
的需求，電視是坎在牆內的，而牆面上早設有針對投影機使用的投螢幕，見服務生接好投
影機，再按下開關，投螢幕便應聲而下，而投影機的藍色光芒也照在投螢幕的雪白畫面上
。

跟思瑤解釋怎麼使用後，服務生對著兩人稍稍敬了個禮，便退出房門外，並帶上房門。

終於只剩下兩人，卻見餐車上留著的鐵盅沒有打開，思瑤好奇的將盅罩拿起，裏面躺著的
，無疑是…

「…提拉米蘇？小熊這孩子也太貼心，居然還記得我愛吃這個？」

似乎是有些尷尬，曉婷的聲音輕輕的再她身後響起。

「…不是啦，是我趁妳去房間裏放東西時訂的，想說好久沒吃了…」

聽見曉婷的聲音，又被她的可愛反應逗得樂不可支，思瑤轉過身來，摟上她的腰際，笑得
溫柔。

「嗯，妳不說，我都忘了，是好久沒吃了。」

曉婷臉上藏不住的嫣紅，她笑著從思瑤的上衣內袋裏，掏出那只黑絨方盒，一如在思瑤在
摩天輪上般，她將方盒輕輕打開，裏頭躺著的，卻是一只USB。

「…我們可以邊看妳的結婚十周年禮物邊吃？」

這有什麼問題，輕應曉婷一聲，思瑤邊依著服務生的指示操作，將USB接到投影機上，而
不出幾秒，隨著USB的讀取，裏頭承載的影片畫面，也隨之投影到投螢幕上。

影片裏頭的「思瑤」，也對著坐在沙發上的兩人，微微一笑。

曉婷調戲似的看了身旁思瑤一眼，自己看著自己，不免有些害羞，思瑤略低著頭，吃了一
口蛋糕。

『曉婷，十多年前，我要去非洲時，那是我們交往一周年的時候，出國前，我也錄製了這
樣的一段影片給妳，卻是跟妳道歉，道歉我在我們交往一周年時，不能陪在妳身邊…』

畫面上的思瑤，穿著她那襲穿慣了的白袍，一如十年前般，她對著曉婷輕輕一笑。

『…之後發生了很多事，甚至比我預料的更加曲折離奇，雖然最後我們還是走回到一起了
，但我對這件事情始終歉疚，所以，我決定再錄一支這樣的影片給妳，彌補我對妳的虧欠
，我要求自己，讓妳看這支影片時，一定要待在妳身邊，因為這次，這支影片代表的不是
分離，而是我真正對妳做出永遠的許諾。』

聽到這裏，見畫面上的「思瑤」笑得如此燦爛，曉婷的眼眶，卻早已塞滿了淚水，那些日
子的回憶一湧而上，那些難熬的艱困時日更是伴隨著回憶的疼痛將她心頭勒緊，帶來讓人
無法忽視的痛楚，雖然對如今的她來說，那只是回憶而已了，卻不免還是有些惱怒，想到
此處，她望向思瑤，眼裏仍留著些怒火。

感覺到愛妻可怕的視線，思瑤微微抬起頭來，臉上堆滿歉意。

「…對不起嘛，我知道錯了…」

輕哼了一聲，曉婷別過臉去，雖然是那麼多年前的事了，到了現在卻還是不能輕易釋懷，
只是，也是因為過了這麼多年，再掛記著，又有什麼意義呢。

「─罰妳抱我。」

看著愛妻的反應，本有些緊張的思瑤，聽見這句話，只能說是如釋重負，而且，這根本算
不上是個懲罰吧？

就怕曉婷會反悔，思瑤趕緊將身旁的曉婷摟進懷裡，而靠在思瑤肩上的曉婷，看著畫面上
的影片繼續播放著，聽著影片裏的思瑤對著自己深情述說這婚後十年來，兩人共度的許許
多多的時光，曉婷的眼淚，早已止不住的潸然落下。

顧不得自己的眼裏也有些淚水，思瑤抽了紙巾，先小心翼翼的替曉婷拭去臉上的淚珠，而
也在同時，畫面上要說話的人，已不只她一個人了。

再出現在畫面上的人，先是思婷，她被曉堯半推著的，有些害羞的出現在畫面上頭，對著
鏡頭，她輕輕的開了口。

『媽媽，媽咪告訴我要錄這支影片送給妳的時候，我想了很久，因為我真的很愛妳們，但
是要把裏頭的東西說清楚，卻好困難，所以，我就先寫起來了…』

看思婷有些慌亂的接過思瑤遞上來的紙張，被孩子可愛的反應逗得，曉婷噙著眼淚的臉龐
，不由得泛起一絲笑意。

彷彿看到預先準備好的草稿就能安心般，思婷深吸了口氣，帶著她甜甜的笑容，繼續說下
去。

『…媽媽，謝謝這十年來妳的照顧，身為家裏的一份子，妳和媽咪對我來說都非常重要，
妳們教會了我很多事情，教會我吃飯洗澡，教會我做人處事，教會我讀書識字，教會我許
許多多，生在這個家裏，可以每天看到妳們，聽見妳們的聲音，跟妳們撒嬌，我覺得我真
的很幸福，然後，祝妳們結婚十周年快樂，謝謝妳們當初結了婚，讓我可以在這個家庭裏
長大，我愛妳們。』

念到這裏，彷彿剛剛念的內容是把心底所有的秘密說出來般，思婷滿臉通紅的跑到思瑤的
身旁，卻見思瑤臉上已經滿是淚水，她抱著思婷，並柔柔的撫著思婷的頭髮，輕聲說。

『…婷婷，謝謝妳。』

思婷輕輕的點點頭，就想往思瑤的懷裏鑽，卻聽見曉堯的已聲音搶著進入畫面內。

『江思婷，欸，換我了啦，妳先出去，不然會錄到妳。』

『…又沒有關係。』

『吼，快點啦，看到妳我講不下去。』

『─曉堯！』

聽見思瑤輕聲斥責，曉堯有些不滿意的噘著嘴，進入了畫面之中。

看著鏡頭的他，彷彿不大自在似的，他輕咳了兩聲，才開始說話，但眼光，卻從此時開始
，便不落在鏡頭之上。

『欸，媽媽，聽到媽咪說要錄這支影片，我其實很困惑，不知道該說什麼，不過算了…』

『…反正我要說的很簡單，謝謝妳把我生下來，然後，謝謝妳和媽咪把我養大，妳們對我
很重要這樣，我也知道我自己很皮…很難搞啦…』

『…嗯，總之，謝謝妳們就對了，也祝妳們結婚十周年快樂。』

這句話一說完，彷彿在待在鏡頭裏是多可怕的折磨一般，曉堯就這麼的跑出了螢幕。

『…曉堯！』

看見思瑤因曉堯的反應站起身來，她對著鏡頭滿懷歉疚的微微一笑。

『曉婷，抱歉喔，影片先錄到這裏，我去把曉堯追回來…』

跟著，思瑤便消失在畫面裏，但螢幕上頭的影像卻沒有停止，它只是跳了一下，便轉成許
多照片，一張張的，在畫面上播放。

那上頭的，是她們一家四口許許多多的照片，有曉堯跟思婷還是嬰兒時期的照片，有她們
一家四口一起出遊時的照片，有她抱著曉堯切蛋糕的照片，有思瑤牽著思婷去上學時的照
片，有的，有的…

許許多多，身為回憶，卻被用某種方式保存著的相片，一張張的，播放在螢幕上…

看著那些過往的記憶，兩人一起走過的曾經，一家四口共度的時分，在播放結束的那剎那
，曉婷已經將思瑤抱的好緊、好緊…

「曉婷…」

已經漆黑的螢幕，卻掩不住兩人眼裏的深情，思瑤望著懷裡的曉婷，輕輕撥開她額前的髮
絲，柔聲說。

「…結婚這十年來，我才知道，我的生命裏有了妳，才能完整。」

「…思瑤。」

能對上曉婷的雙眼，這對曾經短暫失明的自己有多麼珍貴，她愛惜的將曉婷的臉龐收盡眼
底，腦海也浮現曉婷對自己寫過的那些…

『方思瑤，不要再說誰為了誰而活，不要再說為了誰好而必須拋下誰，妳是我，我也是妳
，只要少了一塊，那便是缺憾，而缺憾，便不是完整，那樣的生命，即使活著，也只是活
著而已。』

那是某年的結婚紀念日卡片上，曉婷寫給自己的卡片內容，想到那些文字，思瑤心念一動
，再也忍不住了的似的，她輕輕的吻上曉婷的唇。

兩人的嘴裏，都還有著紅酒餘下的氣息，也有蛋糕的奶油香氣，在唇齒交纏間，恣肆的竊
食屬於彼此的味道，但這樣的味道，只要沾染上一點，就讓人貪婪的不想離開。

那便別離開了罷？

在熱切纏綿的氣息裏，思瑤望進曉婷的雙眼，藉著吻間交錯的空隙，輕聲說。

「江曉婷，我愛妳。」

對她的告白輕輕一笑，想來自己不需說出口，她也知道…

…她輕柔的褪下她的衣衫，她小心的脫去她的裙襬，她讓她的長髮落在她雪白的肩頸上，
她讓她嬌喘輕巧的鑽進她的耳際，她恣意的竊取她體上的香氣，她任性的撫摸她美好的胴
體，她讓她的纖指一窺她秘密的幽徑，她抱著她帶著她的歡愉到達情慾的高峰…

她和她，她和她，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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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著子奇傳來的簡訊，又在遊樂園裏看了些活動，隔天下午才動身回家的兩人，上了車，
曉婷想起什麼似的，困惑的問著另一側的思瑤。

「…思瑤，妳上次還沒有告訴我，婷婷說他幫曉堯解決的『紅字』，是什麼意思？」

沒想到愛妻的記性這麼的好…，不對、不對，是她怎麼會以為曉婷會忘了這件事呢？她可
是個記者呢？

不過這下子，曉堯可慘了…

看來是找不到掩飾的理由，思瑤覺得自己的喉嚨有點乾，她勉強的輕咳了聲，才開口說話
。

「…曉堯有時候會考不及格…」

「─嗯？」

彷彿已經猜到思瑤後面要說的話，曉婷看著她的雙眼，已微微露出不悅。

「他們倆個代稱這種考試叫做紅字，通常曉堯之後都要補考，遇到這種時候，思婷就會先
幫曉堯把會考的筆記整理好…」

「─讓他背背就上場？」

已經可以想像曉堯等會的遭遇，為了減輕曉堯等等的慘狀，思瑤試圖替曉堯找些理由。

「曉婷，這樣的確有些投機取巧，我也覺得不好，可是妳也知道曉堯的個性，他肯坐下來
乖乖念書，我覺得這已經是…」

「─思瑤，不要再說了。」

曉婷微笑著打斷思瑤後頭的話。

「─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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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

站在子奇的身旁，見子奇將畫掛上的曉堯，猛地打了個噴嚏。

一旁的可淇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輕聲說。

「你還好吧？」

只見曉堯隨手揉了揉鼻子，不太在意的樣子，雙眼只是看著子奇掛好的那幅畫。

「子奇叔叔，謝謝你，今天早上帶著我們一起去找錶框店，把這幅畫裱好。」

看著因為掛畫而站在沙發上的子奇，思婷輕聲道謝。

「─別這麼說，婷婷，我很高興能幫這個忙。」

將畫掛好的子奇，滿意的跨下沙發，帶著曉堯、思婷、可淇一同退了開，四人一同將畫上
的美麗，盡收眼底。

而那張曉堯連夜重新畫上的畫裏，畫裏頭有著因歲月成長而更細膩的筆觸，但畫中的人，
卻仍是原本的一家四口，他們對著看著畫的人微笑著。

只是這次，畫裏頭笑著的人，卻不只四人。

新畫上的那些，與四人間有些距離，彷彿站在他們一家身後，支持、保護著他們一家人。

畫上頭的，有小熊夫婦、子奇夫婦，還有…

「那人是我？」

指著畫裏頭那個留著短髮的小小人兒，彷彿是從曉堯的畫裏看到自己，不知是困惑還是感
動，可淇神色淡漠，但聲音裏卻有一絲顫抖。

曉堯看了她一眼，彷彿自己再怎麼掩飾在她眼前也是多餘，他靜靜的說。

「我認定妳了，妳就是我的家人。」

似乎也沒有要辯解的意思，可淇臉上泛起那淺淺的微笑，已經是一切的答案。

而等等，思瑤和曉婷回來時，也會看到這幅畫罷？

『真期待媽媽和媽咪看到畫時臉上的表情。』

望著畫，曉堯輕輕的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