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心的文字走廊

（７）

「為什麼我要跟她坐在同一台車上？」

不知道是忍了多久，曉堯終於在思瑤開上高速公路時，忿忿的抱怨。

「方曉堯，我沒教你禮貌嗎？可淇是你的同班同學，你要學著好好跟人家相處阿？」

曉婷側著身，瞪著後座的曉堯，雖有怒意，但開著車的思瑤，即使沒有看到曉婷的臉，光
聽她說話的聲音，就知道曉婷此刻已不像以往對曉堯那般嚴厲，她心頭一暖，能擁有這些
家人，無疑讓她感到幸福。

只是，她也沒想到子奇會帶這小女孩來，其實她多次被找去學校時，班導師是有跟她提過
這小女孩的，卻是沒見過面，今天第一次看到她，再與過往的記憶結合起來，思瑤倒是能
夠了解，為什麼曉堯會常常想要欺負這個女孩子了。

她不禁想起，四年前那天她去接曉堯放學時，比思婷早上車的曉堯，在車上問她的那個問
題。

『媽咪，什麼是背叛？』

看曉堯小小的臉蛋上執著的眼神，和那本不該屬於童稚孩童的憤恨表情，思瑤有些詫異，
她摸著他的頭，關愛的看著眼前這個七歲小男孩。

『曉堯，怎麼了？學校發生什麼事了嗎？』

曉堯卻不回答，只是執拗的繼續他的問題。

『…如果妳把秘密告訴妳的朋友，然後，她把妳的秘密告訴別人，這樣是不是就叫背叛？
』

曉堯前陣子才因畫畫比賽的事情被同學打成重傷，這幾天才出院，已經考慮要幫他轉學的
思瑤，聽到曉堯似乎又跟班上同學起了矛盾，說此刻的她不擔憂，真的是騙不了誰。

『曉堯，你聽媽咪說…』

只是，她話還沒說出口，後座的車門已經再被拉開，背著書包的思婷一上車，包包一放，
就抱著思瑤親上她的臉頰。

『媽咪，我好想妳喔。』

思瑤被她逗笑了，她溫柔的撫著思婷的頭髮，又瞥向前座上氣乎乎看著窗外的曉堯，一時
之間，依曉堯的個性，似乎不適合在這種時候繼續跟曉堯討論下去，思瑤稍稍摟了摟思婷
，柔聲說。

『婷婷乖，我們回家了…』

後來，她才從班導師的口中，知道曉堯當時為什麼生氣，生氣的對象又是誰，而她與曉婷
討論過後，兩人都意識到轉學不是治本的辦法，又覺得孩子脾性過些日子就會好了，最後
仍沒幫曉堯辦轉學。只是她倆大概都沒想到，曉堯這固執的脾氣，一氣，竟氣了近四年，
而現在，恐怕是沒想過自己必須在班上以外的地方，看到自己無法原諒的對象，自上車以
來，曉堯始終憤怒的瞪著坐在後座另一側的可淇。

但可淇似乎已經習慣了，她看著窗外，理都不理另一側的曉堯。

只不過，這可為難了夾在兩人中間的思婷，她無奈的像個成人般，輕輕嘆了口氣。

「曉堯，媽媽和媽咪昨天為了找你都累了一天了，你不要再生氣了拉…」

「…可淇，你不要在意曉堯喔，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很介意…」

「─江思婷妳可以閉嘴嗎！」

「方曉堯！」

顯然是聽不下去了，曉婷怒氣騰騰的側過身就要罵人，思婷卻反應靈敏抓起曉堯的手，摀
住曉堯的嘴。

「…嗚，江思婷妳幹嘛…」

「…媽媽，這樣他就不能說話了，不要生氣嘛…」

曉婷瞪著曉堯，經過昨日的事件後，讓她很不願意再對這孩子發飆，又見思婷這麼努力的
想要維持兩人的和平，她終究是勉強忍住心頭的怒意，轉回副駕駛座上，不再說話。

看到這情景，本來有些緊張的思瑤，卻不由得失笑了，她從後照鏡看著被思婷按著不斷扭
動的曉堯，柔聲說。

「曉堯，別忘了媽咪昨天才跟你說，要用別人可以理解的方式表達自己？」

像是說中曉堯的心事，本來不斷掙扎的曉堯，望著後照鏡裡思瑤的視線，總算試圖平靜下
來，緩緩的點了點頭，硬是拉開思婷摀住自己的手。

「─江思婷，好了啦，我不說就是了。」

見剛剛一片吵雜的車上，終於回復了寧靜，思瑤無法形容心頭的滿足，在開下交流道時等
紅燈時，她溫柔的握住一旁嬌妻的手，曉婷本有些無奈的臉上，卻因思瑤握住的溫暖，而
稍稍釋懷，她對著思瑤微微一笑，笑裏雖有些疲憊，但也有許多幸福。

因為，她倆都知道，即使只是分秒，能在彼此身邊度過，一切就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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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給妳。」

遊樂園的餐廳裏，曉堯兩手各拿了杯大杯可樂，他將其中一杯，直截放到可淇面前，力道
有些重，飲料還稍稍滑壘。

可淇盯著那杯可樂看了一眼，就好像不關她的事般，繼續的玩著手機。

「欸，妳夠了沒，我現在是好好跟妳說話欸。」

見可淇還是不理他，曉堯更是生氣，他氣沖沖的奪過可淇手裏的手機，高高的舉在空中。

「方曉堯，你才夠了。」

彷彿臉上多一絲情感都是在浪費自己的力氣，可淇冷冷的看著面前的曉堯。

「什麼夠了…」

曉堯看著她，對著她的視線，過往的回憶一湧而上，他的眼眶有些濕，意識到這點，他不
免對自己有些生氣，沉默了好一陣子，他才開了口，說的小聲。

「…欸，對不起。」

把話說出口的那瞬間，曉堯的臉脹得通紅，但曾經沉甸甸壓在心口的鬱悶，卻好像得到了
出口，他感覺自己無比的輕鬆。

但這句話卻不僅止於此，它好像終於把可淇從某個遙遠的地方帶回來，看著這樣的曉堯，
可淇的臉上終於出現一絲情緒。

「你說─」

「我說對不起啦！」

要把後面的話說出來還是猶豫，但已經說到這個當頭，就要好好的把話說完…『用他人可
以理解的方式，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別人』…想起媽咪昨晚寫給自己的文字，他深吸口氣，
把話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妳當時是為了保護我，才把我跟大家約好要打架的這件事情告訴老師的…」

「…所以，我只是想跟妳說…」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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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結帳的櫃台旁，遠望著曉堯和可淇的眾人，此刻也挺是熱鬧。

「…思瑤，妳覺得曉堯會不會好好跟可淇道歉？」

遠望著自己的兒子，將可淇的手機舉得如此高，曉婷不免有些擔憂，想要上前阻止。

思瑤卻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面前，輕輕的拍了拍。

「別擔心，曉堯長大了，今天早上，我們都看到了？」

「…嗯。」

還想再說什麼，思瑤的視線，卻已經溫柔的對上一旁的小熊和子奇。

「小熊，謝謝你聽了思婷的話，跟子奇一起把可淇帶來…」

「…我想，這孩子一直很在意這件事。」

小熊勉力一笑，他好想告訴思瑤自己去帶可淇來時，看到了什麼，但此刻說了不就只是破
壞她跟曉婷間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幸福嗎？何況只是自己的猜測而已？要說出口的話終究是
哽在喉頭…

「…媽，別這麼說，這是我該做的。」

不敢對上思瑤的視線，小熊趕忙轉向櫃檯，假裝確認餐點。

沒有注意到這一切，站在思瑤的身側的子奇，看著已經能坐在可淇旁邊陪著她玩手機的曉
堯，有些感慨。

「Jasmine，我之前就聽我們家小鬼說，可淇本來和曉堯是最好的朋友，不過因為當年那
件事，鬧翻到今天，還好思婷細心，提醒小熊這件事，曉堯自從跟可淇鬧翻後，就變得很
落寞，他們兩個和好，曉堯以後去上學也會快樂點。」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思瑤牽著曉婷的手，看著遠方曉堯好不容易露出的笑容，昨日在她眼裏的憂慮，彷彿是場
夢般，已虛幻的不再復見。

「媽媽、媽咪─」

聽見思婷的聲音，思瑤和曉婷循聲看去，只見雅欣牽著思婷的手走了回來，兩人的手上各
拿著好大一支棉花糖。

見到思瑤和曉婷的就在不遠處，思婷轉向雅欣稍稍點頭，便放開雅欣的手，快步的走到兩
人，將手裏那支粉色棉花糖遞到兩人面前。

「媽媽、媽咪，這是雅欣阿姨剛剛帶我去做的，妳們吃吃看─」

感覺思婷多麼渴望看到兩人開心的表情？思瑤向曉婷望了一眼，兩人都不由得笑了，曉婷
接過思婷手裏的棉花糖，思瑤則溫柔的揉了揉她的髮絲。

「…婷婷，謝謝妳。」

思婷笑嘻嘻的望著她，眼裏卻有些急切。

「媽咪，妳們快吃吃看嘛。」

「─好、好。」

不知道成人之後多久沒吃這孩提時代的甜食，不知道從何下手的思瑤，一時之間竟有些猶
豫。

看愛人滿臉無法掩飾的不知所措，曉婷微微一笑，用手指替她轉了圈棉花糖下來。

「─阿？」

雖然被孩子看到有些尷尬，但思瑤見到曉婷如此可愛的模樣，加以今天歡樂的氣氛，顯然
弱化了自己抵抗，她張開嘴，任著曉婷將那圈棉花糖餵進自己的嘴裏。

但思婷可沒發現思瑤的這層顧慮，她只是期待的等著思瑤的反應。

「媽咪，好吃嗎？」

感覺久違的香甜在自己的嘴裡蔓延，思瑤瞇著眼睛，滿是寬慰的微笑著。

「…嗯，好好吃。」

「太好了…」

思婷還想要說話，雅欣卻已出聲叫她與他們家的兩個孩子，一起選他們午餐要吃的食物。

思婷有些猶豫的望向曉婷一眼，曉婷溫柔的對她微微一笑。

「…去吧，媽媽會吃的，等等再跟妳說有多好吃？」

「好。」

得到這個承諾，思婷開心的點點頭，轉身往雅欣的方向跑去。

見孩子跑遠了，曉婷正想再替思瑤扭下一圈棉花糖，思瑤卻已經抱住自己的手，藉著棉花
糖的遮掩，將曉婷手指上殘留的棉花糖吃了個乾淨。

「妳喔…」

臉上因嬌羞而有些泛紅，兩人在一起久了，思瑤就顯得越發頑皮，曉婷可以保證，以前這
種事情，思瑤是絕對是不敢做的。

不顧愛妻的輕斥，思瑤只是略微害羞的笑著，但臉上的得意，卻是藏也藏不住。

「…曉婷、Jasmine，妳們真的很閃欸，我都快瞎了。」

跟小熊一起確認好餐點的子奇，一回頭就看到這一幕，他不由得訕笑似的揶揄起兩人。

還能說什麼？曉婷瞪了子奇一眼，把他好是尷尬的從面前逼開後，就見思瑤也有樣學樣的
轉了圈棉花糖下來，將那可愛的粉紅放到自己嘴前，她笑著張開嘴，任著思瑤將棉花糖放
進自己嘴裏…